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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系列终结篇 | 90后老土眼中的美国大哲学家柯老

再见柯老

8月中旬,老土有幸参加了贵州黔东南州举办的首届有机州大会,也与大家分享了关于有机产业和农村变迁的一些思考和见录。在这次大会上,老土又遇到了自己十分景仰的前辈——约翰·柯布博士(Dr. John B. Cobb Jr.)。

柯布博士睿智谦和,见地独到,是老土十分尊敬的前辈。之前老土与柯布博士也在国际会议上见过几次,老土一直跟着他,帮他做翻译。老土想了很久该怎么与大家讲讲令人敬仰的柯布博士,提了几次笔都未果。正好这次会议上抽空采访了柯老,在此与大家分享老土独家的访问心得。

由于柯布博士今年已经91岁高龄了,因此国人亲切地称呼他为柯老。柯老是美国人文科学院院士,也是生态文明和公益基金会圈的智囊。他是怀特海学派后现代过程哲学的代表人物,从七十年代开始关注环境议题。如今,柯老已经年迈九旬,却有了新的关注方向——中国。因为在他看来,世界未来的出路是生态文明,而中国在生态文明的努力让他看到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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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柯老还是一个十分具有人格魅力的人。他出身于美国南部贵族庄园主家庭,童年时曾跟随传道的牧师父母游学日本,青年时期参军美国空军,到后来投身宗教研究,再到后来从哲学高度思考世界。60岁时,柯老毅然卖掉所有家产,投身生态和环境事业。

无论学术上还是道德上,柯老都是公认的贤人、哲人。(关于柯老的报道有很多,大家可以在网上搜索查看柯老超群的思想和实践,中央编译出版社也出版了柯老几本书的中文版。)

令老土赞叹的是,像柯老这样一位大家、智者,却仍然保持着谦虚朴素的风格。柯老为人谦虚,总会耐心听人说完再徐徐道来,无论他的对话者是年轻学生还是外行人。这令他的助手和高足、中美后现代发展研究院常务副院长王治河教授连连称赞。柯老在生活上也很简朴,不浪费食物。他经常吃打包的方便面,而且已经三十多年没有添置新衣服了。 

老土不想从学术角度评论柯老的学术成就,而是想从一名有幸与柯老结识四年的90后年轻人的角度,说说为什么在我的眼里,他是一名贯学贯中西、道德文章卓著、于公益事业身体力行的长者。老土从柯老身上学到了太多,借此机会与大家一起分享。

作为普通人的柯老

在这次贵州有机州大会上,老土的飞机比美国专家一行人提早到机场。当老土在机场上见到柯老的时候,发现在倒时差中,年过九旬的柯老仍自己推着行李车。老土惊讶于柯老的身体素质,更佩服他永远年轻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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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智者的柯老

这次贵州之行,柯老亲自探访黔东南农村,与中国农民聊天。在一行人到村子探访的路途中,老土大着胆子采访了柯老,向这位智者询问人生的困惑与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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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土:我和很多同龄人之前一直在校园里生活,尤其是在特别鼓励自由探索世界的美国高校。进入社会几年,总有人对我说:你身上学生气太重,做事太过理想主义。我总在思考怎么看待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的关系。

柯老:在哲学中把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对立看待是不对的,理想主义的对立面应该是现象论。在生活中,我们可以形容一个人既是理想主义者,也是现实主义者。所以没必要把人看成单纯的理想主义或者现实主义。

老土:您怎么看待爱情和婚姻?(柯老有段互相陪伴七十载的婚姻。这个问题源自老土和身边的年轻人总感到来自父母的“逼婚”压力和婚姻作为想像中的“枷锁”给人的烦恼。)

柯老:美国人总是喜欢浪漫主义和个人主义,这种观念存在很多问题。但是在婚姻话题上,我觉得(浪漫主义和个人主义)是好事。

老土:作为哲学家,您十分熟悉哲学基本问题“灵魂”、“思想”与“身体/肉体”的关系。从个人角度,您怎么看待死亡和灵魂等话题?

柯老:(此处省去哲学中几大重要观点的复述)后现代哲学家怀特海写过灵魂与死亡,提到一个实验,从科学角度验证人死后灵魂依然存在。但是没有人可以验证这个问题。我比较倾向于这个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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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之行中,老土意外地发现了柯老的袜子补丁。

作为生态哲学家和芝加哥大学博士的柯老 

“我爱我的母校芝加哥大学。特别是在过去一百年中,当美国高等教育变得越来越职业化,她还保持坚持博雅教育、学科之间互相启发、兼容并包的风格。但是,她也经历了职业化教育的问题:教育变成了无价值判断的教育。我觉得这是很有问题的。”

柯老的话让老土很吃惊:柯老的学术观点一向以严谨审慎称著,怎会说出如此带有价值判断的话?然而从那以后,老土不止一次听见柯老在频繁的中国访问中提到教育与生态文明的关系。

三年前的老土对柯老的这个观点印象并不深。而三年后,老土在美国顶尖的文理学院和研究型大学都有过丰富的求学经历,便越发感到柯老所言可贵。在世界思想界,对于人类社会的理解,把复杂的事情“解构”一直是重要的任务,也是各学科研究的方向。然而,解构虽然有助于理解问题,却很难解决现实世界的问题。

于是,像柯老这样的“建构主义”思想家提出,学者的作用不是让教育不输出价值,留给学生自己判断。只有建构一套大家可以一起参与的方式,才能避免无实际行动的批评现实。教育应让人相信一些价值,比如生态文明是一种解决现代社会经济发展弊端的人类新文明。

柯老在上个世纪30年代的时候在美国芝加哥大学攻读哲学博士,彼时芝加哥大学待校长是哈钦斯。哈钦斯校长是影响美国高校的伟大人物,是他引入了大学本科通识教育体系,即每个学生不论专业,都要学习各类学科的基础知识。这一制度也保持了芝加哥大学独特的学术氛围——鼓励思考一生。这种氛围吸引了全世界各类人才,也让芝加哥大学常年保持“诺贝尔奖获得者摇篮”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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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贵州黔东南苗寨,柯老向凤凰耕读书院讲述教育与生态文明。

老土作为芝加哥大学的社会企业孵化项目,一直非常热爱芝加哥大学无论学科分界的思考氛围。具有环境学、人类学、社会学、历史学、艺术设计、传播学等多样化背景的老土团队能得到芝加哥大学Booth商学院的创业支持,本身也是芝加哥这种通识教育取向的证明。

然而,面对越来越职业化和精细分工的美国高校运营模式,芝加哥大学也难逃潮流。柯老提到,从宏观上看,这种教育制度培养出来的人才容易成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无益于人类文明未来的生存;从微观上看,白领厌倦城市工作和生活已经成为普遍现象。

在柯老看来,当今世界面临的问题,是从工业革命以来现代化问题的纵深发展。现代科技的发展解决了一些旧问题,但并没有涉及现代性根本的矛盾。对这些问题系统性的解决方案应该是一套不同于现代话语体系的理论和实践模式,而不是戴着“现代化”的镣铐思考。

柯老与中国:the best last hope

早在七十年代,柯老提出,这种系统性的解决方式应该从生态危机入手。也是从这个阶段开始,他逐渐把他的哲学思考转移到生态和环境话题上。在九十年代,他把目光转向中国,认为面对错综复杂的现代化发展问题,能够令全世界调转方向盘的希望,是中国。

中国近年来在环境政策、环境保护、生态文明等诸多相关领域的可喜变化让柯老看到了希望,所以他每年都会来中国考察。这位91岁老人说:每次来中国,都是为了“最后的、也是最好的希望(the best last hope)”。

在“教育是否应该输出价值判断”这个话题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然而在面对中国与世界共同面临的环境问题时,全世界的所有人都应该怀有相同的信念——知识可以为环境治理和生态文明所用。环境治理不仅是一件宏观的事情,而是每个人都身处其中、可以参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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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往贵州黔东南苗寨的途中,老土向柯老询问了关于文化保育与商业化旅游的问题。

老土:旅游等商业化过程能让农村变得更吸引其他人来,同时也能让想留在家乡的农民留在本地工作。但强大的资本也会带来各种负面问题,比如文化融合中传统文化的消失。另外,农业现代化目前在中国农村造成的影响不知道该怎么看待。

柯老:“Simplified answer is always wrong(简单的答案永远是错的)”。农业上的绿色革命解决了中国的温饱问题,但现在中国情况复杂,有机这个概念本身短期还看不出优势。但中国农村最核心的问题仍然在于土壤作为生态系统的能力,土壤能力的修复和提高是和复杂的话题。

在对话中,柯老不会给出一个绝对的答案,而是“授之以渔”,表达自己对这个问题的逻辑与思考。这既是柯老严谨学术作风的体现,也展现出柯老对复杂现实的体谅和尊重。

柯老的话与他本人都令老土备受鼓舞。投身公益,推广有机农业和生态种植,无论对于个人还是国家社会,都不是能在短期内获得巨大收益的捷径。然而艰苦困难,玉汝于成。生态环境的保护须日月积累,大众态度的改变也要始于每个人的反思。老土希望能像柯老那样,用一生践行自己作为人类共同体的一元对社会和自然的责任。

作为真正的思想家的柯老

在中国之行之外,柯老是生活在美国南加州朝圣地养老院的那位每天工作数个小时的退休老人。除了写作、阅读、会客,他还经常到周边的大学参加学生活动,与年轻人共同成长。

两年前的十月,老土在波莫纳学院放映与同学一起制作的关于洛杉矶治理雾霾的科学教育纪录片——《如何看待南加州的落日》。犹记得在那天漆黑的放映室中,我看到了带着绅士帽子的柯老,认真观看着两个本科生的环保作品。转眼已是两年光阴,我终于把环保做成了自己的事业,而柯老也继续在这条路上感召着无数后来者。

希望能继续跟着柯老思考中国的生态文明,更有幸能与柯老一起践行中国的生态之路!

你也有对生态文明的独特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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